由《红楼梦》看京郊的果树种植
笔者多年从事北京的果树栽培和产业管理工作，又是红楼梦研究爱好者，在反复阅读《红楼梦》几个版本的过程中发现，这部巨著中，隐藏着极为丰富的果树学知识。从果品种植到食用方法，甚至到现在京郊果树栽培生产中正在推广的新技术，都能从《红楼梦》中找到一些经典的论述。
“冷布口袋套葡萄”
与京郊果品套袋
近几年来，果品套袋在京郊许多果园广泛应用，就是在刚坐了小果以后，给幼果套上一个纸口袋，让果实在不透光的口袋中长大，这样生产的果子果皮细腻光滑。
套袋的果，消费者喜欢，经济价值高。以前一直认为这项技术是日本人20世纪50年代发明的，京郊从90年代引进此项技术及纸袋生产技术，近几年已经比较普及。但这项技术还有一个极大缺陷，即不能防鸟害。在京郊果园，鸟害造成的损失有的地方能达到产量的30%，甚至导致个别果园绝收。
可令人感到惊异的是，曹雪芹先生在二百多年前写成的《红楼梦》里竟解决了这个难题。而且使我们看到，这种果实套袋技术并不是源自日本，中国在二百多年前就已经实地应用此项技术了。
戚序本《石头记》及杨藏本《红楼梦稿本》中均记述了这样一件事：袭人去看凤姐，来至沁芳桥上，远远看见那边葡萄架下，有一个人拿着掸子在那里掸什么呢，走到跟前，见是老祝妈。袭人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那婆子道：“我在这里赶马蜂呢。……就是这葡萄刚成珠，怪好看，那马蜂、蜜蜂儿满满地围着，都咬破了。这还罢了，喜鹊、雀儿也来吃。这个葡萄还有一个毛病，无论雀儿、虫儿一嘟噜只咬破三五个，那破的水淌到好的上头，连这一嘟噜都是要烂的。这些雀儿、马蜂可恶着呢。故此，我在这里赶。姑娘你瞧，咱们说话的空没赶，就有许多上来了。”袭人道：“你就是不住手儿赶，也赶不了这许多。你刚这里赶，那里又来了。倒是告诉买办说，叫他多多地做些冷布口袋来，一嘟噜一嘟噜地套上，免得翎禽草虫糟蹋，而且又通风、捂不坏。”婆子笑道：“倒是姑娘说的是。我今年才上来，哪里就知道这些巧法儿呢。”
通过以上这一大段描述，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第一，果实套袋的技术不是日本人发明的，在曹雪芹的年代就已经有人应用了。起码是袭人告诉老祝婆子时，就已经有人用过了。
第二，给果实套上一个冷布口袋，不单能防马蜂等昆虫的危害，还能防喜鹊、麻雀、乌鸦等若干翎禽类鸟的危害。
第三，冷布口袋透风，不会把果实捂坏。现在套的纸袋，也是要求有一定的通透性，而且在纸袋下部留有小口。
可以设想，如果把红楼梦的果实套袋技术和日本的果实套袋技术结合一下，也就是在果上套一个纸袋，再在纸袋外套一个冷布袋，或者是制作纸袋时，直接将冷布与纸黏合在一起，做一个冷布纸袋，也许会有更好的应用效果。
“枝繁果则稀”与疏果法
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十五回“王熙凤弄权铁槛寺，秦可卿得趣馒头庵”中脂砚斋夹批：“所谓'源远水则浊，枝繁果则稀’。”在这里，脂砚斋并没有直接提及果树栽培，但“枝繁果则稀”却说出了一个至今仍不被许多果树栽培者认识的大问题。这个问题，目前是影响果品产量和质量的关键课题。
计划经济时期，人们食不果腹，全国以粮为纲，果树只能“上山下滩，入宅进院”，果品产量低、品质差。改革开放以来，农业结构调整，果树发展迅速，北京市已达到246万亩。种植果树的农民提高收益心切，因而追求乔化密植、早期丰产，很快导致果树枝繁叶茂、全园郁闭、密不透风，造成了产量降低，果实品质变差。当技术人员到果园指导果农去掉树上一些大枝时，有些果农感觉如剜心割肉，总觉得去掉一个枝，明年就少了好几斤果，却悟不出“枝繁果则稀”这个几百年前被批注红楼梦的脂砚斋早就说出来的道理。
全国劳模房山区窦店村原党支部书记仉振亮，在讲述改革“三种三收”耕作制度时，也说了一个浅显而深刻的道理：“三三得九，不如二五一十。”把这个道理用在果树上，也是极为科学的。留三个枝子，一个枝子上结一个果，一个果长到三两，三个果则九两；而留两个枝子，一个枝子上结一个果，一个果长到五两，两个果则一斤。
“气脉充足”与有机栽培
《红楼梦》第三十一回，有一段史湘云和丫头翠缕在大观园的对话很有意思，也值得深思和研究。翠缕道：“他们那边有棵石榴，接连四五枝，真是楼子上起楼子，这也难为他长。”湘云道：“花草也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得就好。”
史湘云是从石榴说到花草也同人一样。咱们再从人说到果树。京郊近几年大面积推广了果树有机栽培技术。什么是有机栽培呢？简单地说，就是不使用任何化肥和农药，而生产出风味最浓、着色最好、含糖量高、比重大、耐贮藏、营养丰富、安全性最高的香甜可口果品的一种技术。果树的有机栽培，在全世界还是一种新技术，许多专家的论述还不尽一致。怎样做到有机栽培，各专家的论述也不尽相同。反复研究了史湘云和翠缕的对话及史湘云对阴阳的论述，笔者忽然找到了一个最为精炼、也最为精确的结论：让果树做到气脉充足。
要使果树气脉充足，起码要做到三个生态平衡。
其一，调节好土壤的生态平衡，让土壤供给果树充足的、全面的营养成分，使树体达到气脉充足。土壤中有若干生物，细菌、真菌、病毒、线虫、蚯蚓、土壤害虫等等。要让有害生物和有益生物达到一种平衡，要让土壤的酸碱度尽量达到中性（也是一种平衡），要让土壤供给树体的养分达到平衡，哪样不平衡都会影响树体的气脉。多施腐熟好的有机肥是调节土壤平衡的关键。
其二，通过生物多样性调节好地上的生态平衡。从果树栽培的角度看，果园中树种越单一越好，便于管理，工人们也好掌握技术。尤其是一些勤快的园主，把树下的杂草锄得干干净净，进到园子里很好看。但这就产生了一个大问题——生物种类太单一，极易发生病虫害。一旦发生病虫害，就打农药。害虫倒是死了，可它们的天敌也没了，造成恶性循环。因而，我们的果园，在种好主栽树种的同时，应尽量在地边、行间树下多种一些其他的植物。植物种类多了，果园就容易形成一个小的生态平衡系统。害虫不大发生时，就不用打农药，当害虫密度增大，确需打些药时，也要尽量用一些生物制剂，以保护益虫，保护生物的多样性。
其三，调节好树体营养生长和生殖生长的平衡。当树体营养生长过旺，大量的营养都用于枝、叶、根的生长，而很少的一部分用于结果。因而，当树势过旺时，可通过环剥等外科手术，使养分集中供应于生殖生长，即花芽分化、果实及种子的生长发育。不能一味追求眼前的效益，舍不得疏花疏果，因为果实、种子生长会消耗掉大量养分，同时又没有足够的枝叶来制造养分，造成树势极大衰弱。这时，可调节营养分配的方向，让果树少结果，让树体恢复自身生长。另外，冬季和夏季，通过整形修剪也是为调节二者的平衡。只有二者达到平衡，才能既结大果、结好果，又能维持树体健康、延长果树的结果期。这也就是史湘云说的“气脉充足”。
从风干栗子到糖炒栗子
《红楼梦》中多次提到栗子。庚辰版《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十九回，贾宝玉给林黛玉讲林子洞中耗子精的故事提到过栗子。在这一回里，袭人哄宝玉时也说：“我只想风干栗子吃，你替我剥栗子去……”可见栗子至少在曹雪芹时代已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干果了。
北京人好吃板栗，但是多年来北京人吃不到北京的栗子。因为那些年北京的栗子，尤其是燕山板栗，多数出口日本换外汇了。北京人吃的北京糖炒栗子多数是山东、安徽、河南等地的栗子。这几年北京种的面积大了、板栗产量也高了，懂行的人可以吃到地道的北京板栗，甚至可以吃到“燕红”了。
北京板栗的吃法，最著名的是“糖炒栗子”。近些年，日本人又发明了去壳、小袋密封的即食栗子。如今，北京、河北等地也开始生产这类产品了。其实，栗子还有一种更好的吃法——风干栗子。多年来栗子产区的人，包括一些老北京人仍然保持吃风干栗子的习惯。风干栗子为什么好吃？因为栗子的主要成分是淀粉，采收时糖和芳香物质还没有转化，不甜也不香。采收后，放在阴凉地方，风干一段时间，不用炒熟，剥开就吃，自然会又香又甜。同时，风干栗子做粥、栗子鸡、栗子白菜，都是佳品。
如今，北京已种植了60多万亩的板栗。我们有那么多的栗子生产者、企业家、科技工作者在努力提升着栗子的品质，我们吃到的风干栗子只能比袭人吃的更好、更方便。
“也宜墙角也宜盆”的果树种植方式
果品是早期人类或人类祖先的最主要食物之一，因而人们对果品有着特殊的感情。人们喜欢吃果、喜欢看果、更喜欢亲手种果。农家庭院里常见种有枣、柿子、石榴、海棠、葡萄、杏、桃、李子等。尤其是前些年的北京四合院中，这些果树随处可见。现代社会飞速发展，四合院、大庭院越来越少了，人们住进了高楼大厦，就连生活在农村的人，也以住进高楼为目标了。楼住上了，可果树没地方种了，人们在享受富足生活的同时，也缺少了亲手栽培果树的乐趣。
怎么能弥补这个缺憾呢？红楼梦里也给了我启示，那就是盆栽果树。《红楼梦》第三十七回史湘云的诗中有一句说及海棠：“也宜墙角也宜盆。”海棠不但可以在田里栽，在庭院栽，也宜在盆中栽。
盆花到处可见，可盆栽果树却发展得太慢了。去年，京郊一家果园种了几百盆海棠，秋季硕果累累，没容上市就被抢购一空。事实上，不光是湘云提到的海棠可以盆栽，苹果、梨、枣、葡萄、山楂、杏、李子、欧李等都可以盆栽。如果有人去做，这说不定有极大的市场。
笔者对《红楼梦》只是爱好，对其中的果树学做了一点粗浅的探讨。但愿能抛砖引玉，能够引起红学家及更多有识之士对《红楼梦》中果树学的重视和研究、挖掘，以使我们的果品文化更加发扬光大，以促进北京的新农村建设更快一点、更好一点。JJ0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