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5日兰州果品市场，执法人员在调查“水泥”纸箱。本报记者李桐叶摄
　　

　　执法人员抽查“水泥”纸箱重量。
　　

　　一场由央视引爆的“水泥”苹果纸箱问题，事实上在多年前早已显现，成为业界一个公开的秘密。蜚声国内的“静宁苹果”也被这场风暴波及。事件发生后，静宁当地官方与企业即联合进入市场展开调查，并打响了一场为静宁苹果和静宁包装正名的品牌保卫战。
　　
　　利益博弈：谁让纸箱变重？
　　
　　1月4日，中央电视台曝光北京东郊水果批发市场和新发地农产品批发市场，普遍存在一种被“增重”的苹果纸箱：商贩为牟利在苹果纸箱夹层内灌入“水泥”以增加重量，正常情况下一个只有2斤左右的纸箱，填充“水泥”后竟能达五六斤。
　　
　　1月5日，在兰州，本报记者在走访兰州市大青山水果批发市场和一些水果零售点后发现，这种加重纸箱在兰州的苹果批发市场随处可见，经记者和果品销售商现场称重，发现最重的达7斤多，5斤重的纸箱非常普遍。
　　
　　似乎在一夜之间，“水泥”苹果纸箱问题被媒体引爆，并成为一场引人关注的“风暴”。然而，实际上，“水泥”苹果纸箱的问题早已显现，甚至于几年前就被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
　　
　　“这个其实早已不是新闻了。”1月9日，记者在兰州大青山水果批发市场走访时，提及这一问题，一些水果经销商说。
　　
　　“其实，重提箱很早就在市场上出现了。”在素有“苹果之乡”之称的静宁县，一位苹果经销商告诉记者，这是一个从源头到终端的“潜规则”，已存在10多年了，不少外地经销商在价格上做不了手脚，便在包装箱上做起了文章。
　　
　　在很多长期从事苹果批发销售的人看来，近年来，使用这种“水泥”加重的纸箱，几乎是业界一个公开的秘密。那么，长久以来，是什么让包装苹果的纸箱变重了呢？
　　
　　据介绍，在苹果批发市场，经销商将正常的纸箱称为轻提箱，而把加有“水泥”的纸箱称为重提箱。兰州大青山水果批发市场的苹果批发商刘云(化名)告诉记者，苹果用轻型或重型装箱取决于市场需求，如在广州市场计净重，用重提箱是没有意义的，而兰州市场上是计毛重，这就为重提箱的出现提供了可能。
　　
　　“市场上大量出现的重提箱和苹果价格的上涨有很大关系。”刘云告诉记者，目前，市场上普遍使用的苹果箱一般有大小两种，重提箱主要存在于大箱当中。一般情况下，大的苹果纸箱可分为两种，分别可装60个或80个苹果，轻提箱重3斤左右，重提箱的重量则在6至7斤。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当苹果价格不太高时，用重提箱是没有意义的。例如苹果每斤价格为1元时，按毛重销售，用重提箱比轻提箱多收入仅3元。而现在市场上苹果批发的每斤单价达4元，有的甚至达到5元，于是，苹果包装箱就又有文章可做了。“同样一箱苹果，净重28斤，在苹果价格居高不下时，使用重提箱装箱批发，即使按收购价出售，同样会获利。”刘云说，如果按每斤4元的收购价计算，一箱净重28斤的苹果，收购总价为112元，装入重提箱，毛重约34斤，如果仍按收购价以这个毛重售出，总价为136元，其中刨除纸箱的成本约7.7元，不算其他费用，每箱依然可以获利16.3元。而若改用重不足3斤的轻提箱，除去约5元的纸箱成本，原价售出获利仅为7元。“两相比较，玄机显而易见。”“有利益，就会有人去做。”采访中，静宁一位业内人士感叹，“市场上很多人都在做，谁也没有办法。”
　　
　　按纸箱厂老板的说法：商家采用重提箱，是为了在苹果运输途中提高果品抗压防震的能力，同时起到保鲜作用。长期从事水果批发的刘云并不认同，他认为使用重提箱和苹果抗压保鲜没有任何关系，而在纸箱夹层里加入的“水泥”对苹果会有污染或损害。
　　
　　刘云说，由于苹果市场的发展变化，2009年，他迫于无奈也开始使用重提箱销售苹果。据刘云估计，目前，兰州市场上用轻提箱装苹果的不超过两成。“市场上普遍采用的重提箱，消费者和部分小商贩可能并不知晓。”
　　
　　记者暗访：静宁能买到“水泥”苹果箱
　　
　　自“水泥”苹果纸箱的问题被揭露后，静宁到底有没有人生产此类纸箱，也引来了外界的颇多猜测。
　　
　　1月11日，记者赶赴静宁展开了走访。当天下午，记者以苹果经销商的身份，走访了静宁县城周边的部分纸制包装箱生产企业和一些果品包装经销店。“我们想购置一批重一点的箱子，最好5斤以上的，有没有？”在一家纸箱厂内，门卫值班人员听到记者询问后，言语中透着一丝谨慎：“重的箱子现在正查着呢，至于我们厂有没有，我也不清楚，我给你找办公室主任问一下。”随后，一名自称主任的中年男子来到值班室后，答复称他们并没有生产这种纸箱。在随后走访的两家企业当中，记者几乎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在静宁县八里镇，记者随意走进了路边的一家果品包装经销店。在询问过货架上普通纸箱的价格后，记者径直询问可不可以购买到加重的纸箱，数量500只。
　　
　　记者：重提箱有没有？
　　
　　经销商：有，重的保证6斤，一个6.3元。现在都查着呢，静宁都不让卖。
　　
　　记者：你这里有没有？
　　
　　经销商：我这里没有，不过我一个朋友，离这很近，他有。他没用完，现在要给厂子里退呢，正好还剩500个左右。
　　
　　记者：和那个轻的看起来一模一样吧？
　　
　　经销商：一模一样。但我现在不清楚你们是啥人，关键是现在工商局查着呢。
　　
　　经销商随后从店内一个上锁的房间内，给记者找出了一个加重的纸箱，重量接近5斤。
　　
　　记者随即询问：这是最重的吗？
　　
　　经销商：这个还不太重，算中等(重量)，还有比这个重得多的呢！
　　
　　记者：这个重多少？
　　
　　经销商：保证6斤。
　　
　　记者：明年我要的话就找你，行吧？
　　
　　经销商：行。
　　
　　记者：箱子能不能(从静宁)买上？从外地运过来，是否要牵扯运费问题？
　　
　　经销商：现在还有呢，就在县城附近，要多少我们可以送。
　　
　　记者注意到，由该经销商提供的加重纸箱虽然标有“水晶红富士”和“中国·甘肃·静宁”等字样，但标注的联系电话却是一个成都的手机号码。记者随后试图联系该名经销商的朋友，并探问这批纸箱的来源，但被已然警觉的经销商以正在联系为由拒绝了。
　　
　　官方调查：静宁“水泥”纸箱是外来货
　　
　　静宁究竟有没有企业或私人生产“水泥”纸箱，有没有外地流入的“水泥”纸箱存量？
　　
　　1月6日，记者连线采访了静宁县质监局稽查队队长梁建刚，他告诉记者，该事件涉及到平凉的名优果品“静宁苹果”，静宁县相关部门对此高度重视。“从今天下午开始，我们就组织人员先对静宁县在册的18家纸箱加工企业展开摸底排查。此外，将继续搜寻线索，针对一些小作坊也展开排查，如果这些‘水泥箱’真出自静宁，我们一定严惩不贷。”
　　
　　1月7日，记者再次和梁建刚取得联系，梁建刚表示，根据记者提供的线索，静宁县质监局对该县18家纸箱生产企业进行摸底搜寻后，在其中的两家发现了一批“水泥”纸箱，目前该局已对这两家厂家进行了跟踪调查，他表示：“如果这些苹果箱确定是他们生产的，将采取相应手段及时处理。”
　　
　　但1月12日记者到静宁县质监局采访时，质监局质监所长刘晓东、稽查队队长梁建刚否认了之前在静宁发现“水泥”苹果箱的事实。他们两人说：此前有关静宁发现“水泥”纸箱生产企业的报道，系电话采访时方言不通造成的误解。
　　
　　静宁县工商局副局长刘考学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他们曾对静宁市场和仓储企业使用的纸箱做过清查，并没有发现静宁当地企业生产“水泥”纸箱的情况。此外，由于当地仓储企业都使用本地企业生产的正规纸箱，所以他们在清查过程中，并未见到“水泥”纸箱的踪迹。
　　
　　对此，静宁县副县长凌晓文告诉记者，目前，静宁包装企业早已淘汰了落后工艺，已经走上正规化，拥有现代化的生产线和企业管理模式。“我们生产的纸箱中，有的为了提高硬度和强度，保证果品长期保鲜和远途运输，在生产中采用了泡花碱和玉米淀粉两种粘合，均符合国家瓦椤纸粘合剂使用标准。”
　　
　　据凌晓文介绍，2010年，静宁县共有36万亩苹果园挂果，产量达40万吨，而本地包装企业目前的生产能力，远远跟不上苹果包装市场的需求。因此，在苹果销售过程中，一些来自外地的经销商将“水泥”纸箱和劣质纸箱带到了静宁，并且直接到地头装箱运往外地销售。前几年，县上就曾发现过此类现象，此次“水泥”纸箱被媒体曝光后，很多这样的经销商由公开转入地下，很难查处。
　　
　　政府态度：正当维权，保卫“静宁苹果”“目前，省内甚至国内其它地方的市场上，经常出现印有静宁苹果字样的纸箱，但纸箱并非静宁生产，其中装的也不是静宁苹果。”静宁县副县长孙智清说，见到假冒“静宁苹果”，一方面，证明“静宁苹果”已经在国内市场有了一席之地，“名气大才会有人假冒”。但另一方面，这种现象，也让静宁人十分头疼。
　　
　　从1月5日开始，本报连续报道了兰州大青山水果批发市场销售的“静宁苹果”使用了“水泥”纸箱，人们即将目光投向了静宁苹果和包装。而就在外界看来静宁苹果正面临一场危机的时候，静宁官方却认为“这是一次为静宁苹果正名的机遇”，抽调工信、公安、林业、质监、司法及当地两家重点包装生产企业的负责人10余人，组成了一个联合调查组，高调打响了一场静宁苹果和静宁包装的“保卫战”。
　　
　　1月8日，恰逢平凉市“两会”，静宁县副县长孙智清亲自带领联合调查组，奔赴200多公里外的兰州大青山水果批发市场，对流通的苹果包装进行了广泛的调查。据孙智清介绍，在大青山市场上销售的正宗静宁苹果很少，但其苹果包装绝大部分印制了“静宁”字样，其中除极少数属静宁纸箱包装企业生产外，其余的都订购于陕西、天水等地。
　　
　　1月10日，省市县三级质监部门联合对静宁县纸制生产企业再次进行了检查。
　　
　　据介绍，调查结果显示，静宁县不存在“水泥”纸箱。
　　
　　面对可能对静宁苹果和包装产业带来的不良影响，静宁县下一步打算在春节期间大力整顿市场，严厉打击伪劣、以次充好的产品。此外，静宁还将制定相关行业标准，引导企业开展商标注册，申请专利，在纸箱上加强地理标识，标注企业电话和果品净重等。
　　
　　这场保卫战还将持续。1月12日，记者在静宁县见到了刚刚外出调查回来的静宁县包装技术协会秘书长、当地重点包装企业负责人杜进，他说：“我们只是想通过调查证明，标有‘静宁苹果’字样的纸箱子，不是在静宁生产的。这件事情，也进一步促进了我们的维权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