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小枣八月梨，九月柿子上满集。”秋深了，风紧了，柿子红了。
　　
　　眼帘里仿佛能看到成排血色的柿子林，伫立在秋风中，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从平原那头传递一片起伏的海洋。海的中间，星星点点摇曳着无数张笑脸，映衬着深蓝色的天空。这个时候，听见稚嫩的歌谣从远方传来——
　　
　　“红手帕包稀饭，又好吃又好看。”几个身穿花衣、满脸烟尘的小伙伴踏着欢快的脚步，伴着整齐的节奏，手里捧着几只圆嘟嘟红艳艳的家伙。
　　
　　那是柿子。我的思绪由想象的场面回溯到多年以前。那些如花一般美丽的记忆，绽放在童真的岁月。
　　
　　柿子是我从小喜爱的水果。爱其色，甚于爱其味。成熟时它晶莹剔透，光润鲜艳，酷似艺术品，总令我想到红灯笼之类的东西。集市上，但见摊主们将其一只只排列整齐，置于木盘上，远远地望去，两边一串红，萧瑟的街头便一下鲜活起来。在冬即将来临的时刻，柿子是秋最后的美丽背影。
　　
　　我家不种柿子树。邻居家有，但也不算多。我们这一带的柿子，多是从北边贩过来。村中时有外乡人担柿子来卖，父母亲就多买些，反正价格便宜，一两元一斤。更多时候还是本村人自己贩卖，就稍贵些，而且为方便保存，许多总不够熟，带着橘色。即便放久了，味道也不是太好，总感觉不够爽快，甜，也是装出来的。
　　
　　于是我就盼着上街，到镇上去。印象中自10月以后，直到12月，柿子始终是水果摊的主角。我极爱流连于路边，看两排壮观的红色风景。那种炫目，实在令人心醉。跟在母亲后面，她见我盯着不离，便买几个。掰开，尝那滋味，赛过玉液琼浆。但买的时候还是少。原因是我一方面怕她花钱，另一方面有些摊头柿子陈放得熟过了头，已裂开了口子，那时街上脏，风一吹，土尘都刮进了豁口。母亲瞧见，说不卫生，我笑笑，作罢。
　　
　　倒是买柿饼的时候多。记忆里，母亲买柿饼时从不吝啬。大袋大袋地买回家，自己吃，或是捎带给外婆。日子慢慢地流淌，一晃已进入严冬。常常是我们读书写字的间隙，母亲就从房子拿出柿饼让我们分吃，说增加点儿营养吧，甜着呢。
　　
　　我抓起柄盖，啃着结着一层白霜的硬饼，心里却总是念想着它的前身，柿子。
　　
　　“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鲁迅先生这样来形容雪。我的心中，亦始终将柿饼当做柿子的化身。说实话，我不爱吃柿饼，不喜欢它甜得发腻、硬邦沾牙的味道，也不喜欢表面的那层白粉，只是，尝起柿饼，我就能想起柿子，想起那属于金秋火红的时光。
　　
　　其实，柿饼除了营养丰富之外，更可代粮充饥。古人曾云：“五谷不登，百姓倚柿而生。”在那个物质尚不丰足的时代，母亲的苦心我并不能完全理解。而柿饼，表面的那层白粉，乃是柿子在晒制过程中，本身的糖分挥发粘附所致。
　　
　　那粉似霜。那些经霜的柿子，它们的生命仍然存在着，盛开着一层娇艳的红色。
　　
　　秋深了，风紧了，又是一季柿子红。多少年过去，柿子依然便宜，它还是一种极大众化的普通水果，质朴得在如今高扬的物价中显得罕见。同样不变的，柿子，柿饼，由秋入冬，从冬至秋，任凭霜生霜落，包裹的都是一颗跃动的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