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不久前，沙枣树是家乡——巴彦淖尔盟(今巴彦淖尔市)临河县(今临河区)新华公社益民大队第六小队——随处可见的一种树木。那时，在家乡的荒地里、水渠边、田畔头、宅院里，甚至灶台边，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你抬头的时候，首先映入你眼帘的就是沙枣树，你不抬头的时候，撞到的也多是沙枣树。沙枣树是如此的普通，它的数量一度超过了家乡的杨柳，成为家乡的主要树种之一。然而它介入人们的生活的方式却不是靠它的数量。每年的五月份，是沙枣开花的日子，那淡淡的黄花还没有开放，一股遏制不住的浓香已经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在人们的鼻息间炫耀着自己的存在。

　　1970年，我刚刚两岁；爷爷60岁，已经整整病了1年。

　　那天，我不知道吃了谁给我的沙枣，觉得好吃，就缠着爷爷带我去打沙枣。

　　爷爷很高兴，虽然他行动已经很不方便，家里人又不让他随便下地，但是我的父母当时正好不在旁边，他就偷偷地背起我，随手拿了一根棍子，拄着上路了。

　　路并不远，沙枣树就在村头，但对一个久病在床的老人来说，那似乎很漫长，我一心想吃沙枣，所以老嫌爷爷走得慢，他也不恼，呵呵地笑着，仍然慢慢地走着。

　　那天，我过足了沙枣瘾，在树下吃了很多，回来时又装了满满两兜，爷爷凭借他身材高大的优势，用手摘，用棍子打，沙枣犹如彩色的雨点，纷纷落到了我们的身上，再向四周激溅开来，在地上翻着跟头……我跳着，叫着，追逐着满地乱滚的珍珠玛瑙……

　　然而，往回走的时候，他就不行了。走几步歇歇，走几步再歇一歇……

　　后来，据父母回忆说，当他们找到我和爷爷的时候，我已经趴在爷爷的背上睡着了，而爷爷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脸色怕人，两眼无神，当时的西北风刮得呼呼有声。从那以后，爷爷再也没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一直到去世。

　　这一切，都是父母后来讲给我听的，我因为年龄小，对这一切全无记忆。

　　再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吃沙枣的兴趣一直没变。可惜的是，打沙枣的本领却一点儿也没长进。看着同龄小孩儿整天在沙枣树上爬上爬下，看着人家兜子里装满沙枣，我只有眼馋的份儿。妹妹也爱吃沙枣，央求我给他打沙枣，却被我骂了一顿，从此，妹妹再也不敢在我面前提打沙枣的事儿了，实在想吃了，就跟别人要，要不就央求父母给她打沙枣。

　　那是一个秋天，我走在放学的路上，看着路两边挂满沙枣的树发呆：那沙枣是如此的诱人，红彤彤、黄澄澄、白生生，色彩鲜艳美味诱人，满树珠摇玉缀，微风吹过，仿佛耳畔立刻就会响起叮叮当当的脆音。于是，我的口水再也噙不住，不由自主洒落衣襟。可是，树那么高，而且那怕人的长刺密密麻麻地排列着……

　　我正在望树兴叹，忽然听到一声：“哥，给你沙枣。”我一转头，立刻被吓了一跳：只见妹妹脸上划了几道血痕，鼻子里的血还没有擦净，手上布满血道子，差点儿就变成一个血人。我问她怎么了，她不在乎地说，自己爬树打沙枣，不小心摔了下来。她高兴地对我说，这棵树上的沙枣好吃极了，还把她摘到的为数不多的沙枣全给了我。我禁不住眼眶一热：她这么小，就懂得为别人着想，而我呢，只会为自己考虑。为什么总是别人关心我，而我从来就没有主动想着去关心别人？我暗下决心，我一定要打到最好的沙枣。

　　第二天，我就开始学习爬树。尽管我爬得很小心，还是很快就摔了下来。这一摔是如此沉重，以至于我好大一会儿喘不过气来。但这一摔却激发了我爬树的决心，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又爬了上去。等晚上回家时，我拿出了我的成果：满满一兜子沙枣。不过，我也尽量隐藏了我的失败记录：手上脸上的划痕和衣服上的破洞。

　　妹妹开始吃沙枣了。她先挑选了一颗相对来说比较小的沙枣，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味，然后再咽下去，“哈——”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声音拖得很长，那神情好像不是在吃沙枣，而是在品尝一种无上的佳肴美味，看得人口水不知不觉淌下来。看着她这样满足的神情，我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尽快学会爬更高更大的树，一定要打到更大更好的沙枣。

　　从那以后，我爬树的技术可谓突飞猛进，我不仅能快速爬很高的树，我还能爬到树上最高最细的枝头，去摘最大最红的沙枣，我还懂得了如何在柔软的枝条减轻身体对枝条的压力，以尽可能地够着最早经霜的沙枣。我打来的沙枣越来越好，越来越多，不仅能满足妹妹的需要，还能用沙枣和小伙伴们拉关系，巩固我们之间的友情。

　　那是一个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双重匮乏的年代，枣、梨少见，苹果葡萄鲜闻，热带水果更是闻所未闻。正因为如此，有一次我在陕坝街头，看到别人因虫蛀而丢弃的红枣，毫不犹豫地捡起来就往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可即使这样的水果在乡村也极不易见。于是酸酸甜甜的沙枣就成了家乡人心目中名副其实的水果，尤其是馋嘴小孩儿离不开的零嘴儿。

　　现在，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沙枣早已退出了它曾经扮演过重要角色的舞台，曾经在家乡大地随处可见的沙枣树，现在已寥寥无几。

　　今年的沙枣树又开花了，那淡黄的碎花带着它浓烈的香气再返人间。那味道是那么醇厚，以至于深深地触动着人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在沙枣花香中，我做了一个梦：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脖子上骑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儿，老人的手中挥舞着一根棍子，敲打着缀满珠玉玛瑙的沙枣树枝头，那珠宝像一阵阵彩雨，翻滚而下……文/王文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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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枣

　　沙枣（别名桂香柳、香柳、银柳）在我国主要分布在西北各省区，少量的也分布到华北北部、东北西部，大致在北纬34度以北地区。天然沙枣林集中在新疆塔里木河、玛纳斯河，甘肃疏勒河，内蒙古的额济纳河两岸。内蒙古境内黄河的一些大三角洲(如李化中滩、大中滩)也有分布。内陆河岸的沙枣林，多呈疏林状态，面积较大，仅额济纳河西河林区就有沙枣林69000多亩。人工沙枣林则广布于新疆、甘肃、宁夏、陕西和内蒙古等省区。新疆南部、甘肃河西走廊、宁夏中卫、内蒙古巴彦淖尔市和阿拉善盟、陕西的榆林等地，都有用沙枣营造的大面积农田防护林和防风固沙林。近年，山西、河北、辽宁、黑龙江、山东、河南等省，也在沙荒地和盐碱地引种栽培沙枣。沙枣在国外分布于地中海沿岸、亚洲西部、俄罗斯和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