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不能消化太坚固的食物。于是爸爸、妈妈、爷爷都会用嘴嚼了东西送给我，便是牙慧，但那似乎太不卫生了，我拒绝。拒绝的原因到也不是因为不大卫生，也许是因为原料不好，也许还是因为他们口腔的味道让我难受。我拒绝的时候，并没有说明原因，记性又不大好。到了而今，却早已忘记理由，只有在家长的嘴里听到两个字，拒绝。听到的这两个字，实际上跟“牙慧”一样，我却接受了，并且，传递到此。
　　
　　食物的牙慧与话语的牙慧不同，一个是吞，一个是吐。我吐出的牙慧，是在讲述自己吞牙慧的故事——食糜，就是吃那样稀烂的东西，我才能长大，并且在电脑跟前可以肆无忌惮的胡说八道，大大的吐一吐文字的“牙慧”。
　　
　　糜，本来是肉酱来的，后来变成小颗粒聚积的代名词。小时候拒绝牙慧之后，我食的糜，便是苹果的糜。从一颗又白又圆的大苹果上，缓缓剐下的糜。白的苹果，有人见过嘛？一个惯宠的孩子，在幼儿园以前，看到的应当都是白苹果。世界上，本没有白色的苹果，但是不管红的、绿的、黄的，还是国光、富士、蛇果，削了皮都是白的。疼惜孩子的家长，惯于削去苹果皮，剩下光溜溜的白苹果送到孩儿面前。
　　
　　我的家长除了把各种苹果变成白苹果，还不忘将它做一个“凌迟”之刑，甚至，比“凌迟”还要细致。
　　
　　不锈钢的勺子反射起阳光，我晒着阳光坐在妈妈怀里，津津有味的嘬着手指。妈妈不断低头，看看我，看看苹果，一行一行，念着儿歌，划着勺柄，雪白雪白的糜，层层堆积。妈妈在加快速度，好更快换取我大拇指的自由。一勺换上两分钟。接着，又嘬，又喂，又两分钟。周而复始，这种苹果的吃法恐怕是天下最慢的一种了。
　　
　　妈妈消灭一颗苹果，洗洗，甩甩水珠。放到口中，张开牙齿，迅速合上，“滋滋”的往外冒着水气。她欢喜地看着我，告诉我“苹果在所有水果中最好吃！”那么迅速，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只剩下苹果核而已，这恐怕是苹果最快的一种吃法了。
　　
　　同样的苹果，两种吃法，母亲对自己和孩子的两种态度。我想，我日后做了母亲也会传承来这两种吃法。不过，大概会把勺子换成搅碎机器便了。